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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南荣号”上了海面一吞一吞地向前走,大海在此时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,太阳被云层掩住,风格外大,一切灰蒙蒙的,海上都是水汽,海水也浑得不行。原本在岸上看着格外有气势的轮船,在这时也像是随时能被风浪淹没,叫人不安。

等他们上了甲板,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晕船,都哇啦哇啦大口吐着,一个个脸色焦黄,嘴唇发黑。

“要吐吗?”徐谨礼带她去边上吹着风。

水苓点点头,扶着栏边就开始吐。被徐谨礼托着额头顺着背,以防她吐得太过。

还好早上吃的东西清淡,不然不知道现在会有多难受,水苓胃里酸水直泛,喉咙烧疼。

等她吐得差不多了,徐谨礼把水袋递给她,让她漱漱口。

徐谨礼看她因为呕吐面色发红:“现在好点了吗?”

吐过了暂时好一点,水苓嗯了声。

“在外面吹会儿风缓缓,待会儿再进去。”

水苓这会儿吐过精神好点,想起刚刚大少爷叫她什么,虽然知道那是假的,还是不好意思。而后想起他说那些洋人和出洋的事,忍不住好奇心:“大少爷,您刚刚说的那些是真的吗?”

徐谨礼看她想听:“是真的。这片海域,还有不少其他缺人开发的岛国,除了我们这回要去的马来亚,还有菲岛、印尼这些岛国。”

“大约两百年前,就有国人在外被西班牙人蓄意凌辱折磨,两万名我国侨民在菲岛马尼拉被西班牙人、日本人和当地土人联合屠杀。老弱妇孺、伤病残都不放过。有钱的富商也不能靠收买幸免,怕落进西班牙人手里,只能自杀。他们放火烧城,边杀边抢,大火烧了八天,自那之后国人便视菲岛为畏途,少有人去。”

“乾隆年间在印尼,荷兰殖民当局以服乌衫裤的唐人,日间为好人,夜间即为贼为借口,四处追捕我国侨民,并把他们流放到锡兰等地。后在听闻国人想反抗之后,举枪扫荡,凡是国人,无论男女老幼都被枪杀,病人被他们推到街上指使暴徒活活打死,几百家侨民居所被他们焚烧,财产被荷兰人瓜分。被杀害的侨民尸体被荷兰人扔进侨民亲手开凿出的水渠,那里的水被侨民的鲜血染红,从此叫做红溪。这桩惨案发生之后,印尼也没有人再敢去。”

“所以我才避开了这二者选择了马来亚,但那里具体什么情况,还要等我们上了岸才清楚。”

徐谨礼说完这些问她:“……害怕吗?”

他看见水苓过来拉住他的手,低着头,好半天才慢慢吐出几个字:“害怕。”

可不多久女孩又抬起头看着他,眼神清亮:“但是我不后悔。”

没有人比水苓更清楚,徐谨礼是不会带她去送死的。如果真有那一天,那就跟着大少爷一起走好了,她不后悔。

徐谨礼替她将脸颊旁被海风吹到脸上的头发理开:“怎么这么倔呢?”

休息差不多了,徐谨礼带她回去,发现前面一对兄妹也不在位置上,估摸着也是出去吐了。船舷一直发出嗡嗡声,整个船体因为航行都在震动,这一晚不少人连睡都睡不着,不是在外面吐,就是在里面嘘长叹短。

航船的第二天,就有人吐得连血都呕出来,水苓也来来回回出去了不少次,吐得面色越来越白。

徐谨礼把人揽在怀里,看她呕得眼泪都流出来,鼻头发红,他不禁眉头紧蹙:“怎么样?还能撑住吗?”

水苓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,瘫在大少爷怀里虚弱地点点头。

徐谨礼留洋久了,来回不少次倒是已经习惯,看着她吐成这样,不免忧心:“先不回舱里,就在外面先待着缓到你好过点再回去。实在不行,我用水兑点麻沸散让你先睡两天。”

水苓靠在他怀里,听到哪里一直发出咚咚咚的声音,一直敲个不停。

“大少爷,你听到了吗?有敲东西的声音,还是我听错了?”

徐谨礼抱着她解释:“是统舱里的人在敲门板,统舱有锁,水手守在那里。那里的人不给上甲板,只能开开窗户。里面只有半人高,非常闷热,一张席子铺在上面人挤着人坐,吐也只能吐里面,这个天气,里面应该早就污秽不堪,酸臭难忍,所以有人想出来透口气。”

水苓这才懂他为什么花大价钱买二等舱,她抓紧大少爷的衣衫,细细叹气。

徐谨礼拍拍她的背:“实在捱不住和我说,我喂你点药。虽然也是下下策,也总比呕坏了身子来得好。”

水苓点头:“好。”

晚上回舱里,已经听见有小孩开始发烧,女人为孩子哭,男人为孩子愁,都毫无办法。

水苓感觉身体里还是翻江倒海般难受,扯了扯徐谨礼的袖子:“大少爷,要不先让我睡会儿吧……”

徐谨礼拿出麻沸散,只兑了一丁点在小盒子里,喂她喝下去。

水苓喝了没多久就感觉全身发虚发软,徐谨礼抱她到帆布床上躺着:“睡吧,万事有我。”

没过多久,水苓抓着他的衣服迷迷糊糊睡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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