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死扶伤的医生,依然会看着无数人在他面前死亡,他的权利非常的小,小到只能看一些普通的感冒发烧。偶尔会有游客因为高反而引起的肺病,他也能治,但除此之外,他似乎对什么大病都不怎么精通。
病人不愿意医治自己,他没有办法强迫,只能看着时清臣拒绝了领导们安排的汽车,天寒地冻中,他坐上了草原汉子青绕的摩托车后座,整个身体都缩在青绕的背后,青绕中气十足地声音与他打了一声招呼后,便踩下油门,头也不回地开了出去。
县城医生对着两人的背影挥挥手,憋在心里的那句:放暑假时,记得马上要去市里的医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。
时别两天,时清臣又回到了村子里,村子里和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,此时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在冒着炊烟,青绕将他带回了自己家里,阿爸木桑仁拿着念珠在念经,阿妈在忙着做饭,玛吉次仁依然在家中疯跑,活脱脱一个山里大王。
青绕看不得他这不靠谱的模样,佯怒吼道:“老师来了还不快倒水!”
玛吉次仁挂着两行鼻涕,狠狠地吸了一口后,才利索地为时清臣与青绕各倒了一杯水。
这边的孩子疯是疯,但是真的很听长辈们的话。
“老师,你的病好了吗?”
时清臣接过他的水杯,笑道:“好多了。明天开始上课,你不准迟到,听到了没?”
玛吉次仁眼珠子乱转,瓮声瓮气道:“知道了,老师。”
吃完饭后,天色还没黑,青绕带着大黑狗拉布送时清臣回家。
寒春早已过去,冰雪融化成溪流,向着母亲河汇合,滋养着流仙玛的草地,终于长成喜人的青青绿地,还没来得及赶回家的牦牛舍不得离开,成群结队的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食。马儿在草原上不时地咈哧叫着,一旁插在草地里的木桩限制了马儿的行动,可惜不能在这宽阔的地方奔跑,却也知道在原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。
夕阳西下,两人一狗走在村里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上,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那是你们家的牛吗?”
“送你回家之后我就和拉布把他们赶回家。”
“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。”
“我不放心。”
时清臣有些啼笑皆非:“是不是在你们当地人眼里,汉人的身体就是这么的弱不禁风?”
“弱不禁风?”
“就是身体很弱的样子。我们不会骑马,不会放牛,不会穿着两件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骑几个小时的摩托车。”
青绕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。
“也不是。你们的生长环境跟我完全不同,没必要用这些作比较。我从小就能将两头正在打架的牦牛硬生生拉开,我见过豺狼虎豹,小时候放牛时会跟他们打交道,我见过许多你们城市人见不到的风景,我知道我生长在这里,但我不会以为我是这里的老大,我依然会对来年的大雪产生畏惧,我只是一个在流仙玛长大的普通人。我必须要吃多一点食物,身体更加强壮一点,好跟这里的一切作斗争。”
这谈话有些深度,本来也是闲聊的时清臣也不知作何回答,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山顶,那边有一处凹下去的山体,山体上有一座建筑,旁边就是一些仪器。
“我一直很想问你,那里是什么?”
青绕顺着时清臣的手掌看过去,忽然摇了摇头:“这个你要去问桑吉,他应该知道。你想上去吗?”
时清臣也摇摇头:“没有,我也只是问问,那里应该是一些关于军事基地或是天文探测站的地方吧,也从来没见人住在上面。”
“我知道有一处地方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等你身体好一点了,我带你去到山顶上看日出。从上面可以看到我们整个村子的样子。”
“你是不是把这里的山头都走过了?”
流仙玛的四周都是山,只在山与山的中间隔着一条路。
青绕蹲下去摸了摸大黑狗拉布的头,神色温柔道:“在我青年时,拉布是我唯一的玩伴,你现在所看到的山,都有我和拉布的身影,你所看到的河,我和拉布也下去淌过。”
最后一抹残阳的光落在青绕的脸上,显得朦胧不可直视,时清臣不知为何,心中也是一片柔软,“我身体好些了,你带我去看看。”
青绕认真地点点头。
时清臣回到宿舍,轻轻往后看了一眼,又微微叹了口气,打开柜子,将药瓶全拿了出来,按照上面的用药规格,一颗颗往外拿药。
上次他们去县城,拿回来的药不少,够时清臣吃很久,只是吃了好几天,感冒的症状消散不少,身上的红疹子却没有任何改变,痒起来最是要命。
看着时清臣吃完药,青绕才带着拉布离开。时清臣疲惫地为自己铺好床,直接倒了下去。
盖在身上的有一件是当初青绕带他去医院时给他穿的长袍,时清臣犹豫了一会儿,才决定扯过那件衣袍,放在自己的脸颊上,似乎在感受着什么。